第一百八十章 崖上诗

  “‘朔气长吟已,丹霞半日存。游霭松间挂,飞焰锦上焚’这不是丹霞峰那个摩崖石刻上的诗嘛!”

  方建元目光灼灼,说到他曾经苦学数年之久的诗词,他这会也颇有两分说道不明的高昂兴致——可能是被程映雪传染的。

  “这是南唐的一位诗人……哎,其实说是诗人也不大合适,总之我们姑且把他算作是诗人吧。”

  “——这诗是那位南唐诗人登丹霞峰的时候写下的,全诗在下还隐约记得,读起来颇有些意思。”方建元连连咂嘴,再开口时神情微有些复杂,“这样,仙长,方某先把全诗都背下来给您听听——您可以趁机猜测下那位诗人写诗时的前后遭遇和情绪?”

  “可以的,先生。”苏长泠不动声色,“只是苏某常年久居山中,许对诗词不大了解——若是待会猜错了,还请方先生莫要嘲笑于我。”

  “仙长多虑——诗词这东西,惯来千人读来能品出千种思绪,在下又岂敢因此便嘲笑仙长?”方建元拱着手略微后退半步,“还请仙长宽心。”

  “有了先生这话,苏某便放心了。”少女点着脑袋与人随口客套一句,“先生,请吧。”

  “好——仙长,那诗全诗是这样的。”墨工顿着语调微垂下眼睫,少顷方沉吟着念诵出那首在无人处悄悄流传了数百年的小诗,“郁郁居病里,闻山有上真。”

  “我今羁闲志,信步登天门。”

  “足轻惊岚屑,衣宽卷玉尘。”

  “萧风追素羽,向晚渡乡津。”

  “朔气长吟已,丹霞半日存。”

  “游霭松间挂,飞焰锦上焚。”

  “锦焰归烬处,孤鸿携月深。”

  “鸿去家书至,不敢问来人。”

  “——仙长,那诗全诗大约就是如此了。”缓速背完了整首诗的方建元长长吐气,似乎背下这诗于他而言是件颇有几分难处的事。

  苏长泠听完全诗,只觉原本还算清明的脑子这会无由来地便发了阵阵的痛。

  ——那感觉就像是有什么在挣扎着几欲破封而出,而她怀中揣着的、已沉寂了多时的寻魄玉,这会竟在全然没见有其他几魄现身的前提下,莫名便发了烫。

  且那灼热感,全然不逊于她初初在造纸坊发现恶魄踪迹的那一次……甚至比那还烫!

  见鬼……她有猜到过这诗会与她那遗失了的六魄大有关联,甚至极有可能就是出自某一魄之手……但那关联也不至于让寻魄玉起这么大的反应吧!

  还是说……有什么鬼物被方建元背诗的声音吸引过来了?

  但她分明又不曾觉察到过什么鬼气——

  苏长泠的脑袋嗡嗡发了懵,某种难以言喻的、强烈的不甘叫嚣着骤然将她席卷,她脑海里一时尽回荡着什么人念诗的声响!

  ——足轻惊岚屑,衣宽卷玉尘。

  ——萧风追素羽,向晚渡乡津。

  ——朔气长吟已,丹霞半日存。

  ——游霭松间挂,飞焰锦上焚……

  锦上焚……焚……焚?

  那日天上焚着的,究竟是些什么?

  是如火般翻涌烧灼着的晚霞……

  还是什么……人?

  亦或是,那人最初近乎无瑕的……天真?

  苏长泠茫然而无措地睁大双眼,无数她看不清又辨不分明的景象,以某种极快的速度,呼啸着在她脑中盘旋。

  某一瞬她似乎在那跑马灯一样、轮番颠倒旋转着的光影里看到了那被熊熊大火吞噬了的一线人影,下一息却又像陡然瞧见了什么人步伐轻巧松快地登上山巅——

  她看到那人被人自山腰一脚蹬去了谷底,又从那万丈深渊之下一步步爬上山头,而后山石倾泻、高楼倒悬,万千风光一息化作眼前云烟。

  那强烈的不甘不愿在这个瞬间爆发到了极致,刹那而来的情绪激得她险些仰头迸出声贯天的尖叫!

  ——要命!

  勉强憋下了那股冲动的苏长泠双手扼死了自己的喉咙,弓腰蜷缩着不住地大口呼吸。

  她的面色随着空气钻过肺腑而变得愈渐苍白,觉察到她情绪不对的方建元见此连忙上前一步,半俯下身子,小心翼翼地问询起了她的状态:“……苏仙长,您没事吧?”

  “……无碍,就是这诗中的情绪实在太过复杂……让我一时有些无法消化。”素衣少女惨白着一张面皮,哑声与人摆了摆手,示意方建元不必对她的情况太过担忧。

  后者闻言自是不好多说些什么,只得满带忧色的重新退回原位,静静等候起那面色不佳的少女自行恢复。

  为了消耗掉那股子无名却又过分强横的情绪,苏长泠很是花费了一番功夫。

  于是等到她终于能控制好自己面上的表情而直起身来时,那边的程映雪与虞修竹二人,竟已然跟着墨工们杵捣起了新鲜出甑的墨。

  犹自泛着八分热意的墨味幽幽荡了她一脸,那香气竟无端让她多感受到了一线心安。

  总算彻底平复下来了的少女蜷着指头用力攥了攥掌心——开口时的声线早已恢复了她惯来的那一派淡漠平静。

  “我不清楚这人在写下这首诗的前后都经历过些什么。”苏长泠的语速稍显缓慢——细听隐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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