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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还是拎着马扎,靠着树坐着。
“这卡快存完了,人咋还在呢。”
他被风吹得眯缝着眼,吐出一点点白汽。
一只小黑狗愉快地蹦过来,一跳一跳地往老人怀里扑。老人慢慢低下头,一下又一下地抚摸小狗,皱缩的手背被寒风吹成红棕色。
“好狗,好狗,真暖和。”他念叨。
小黑狗舔着他的手,尾巴一个劲儿地摇。
老人看着镜头,雕像般发了会儿呆。日常如出一辙,回忆逐渐消退。如同一块彻底挤干的海绵,他连闲聊都挤不出几句。
“对咯,得出去买盐。盐没了,盐没了……”
枯坐几分钟,他又摸摸小狗,颤颤巍巍站起来。
小黑狗懵懂地摇着尾巴。看老人要出门,它习惯性地冲上前,去咬老人的右脚跟。
“别闹腾。”老爷子笑起来,“等着,回来陪你耍。”
“汪汪!”小黑狗绕着他的脚转着圈。
“坐下,等着!”
小狗听话地坐下。
老人一步一步走出画面,走入无尽的风声。
小狗等着,等到院子外面传来喧闹声,等到救护车的声音鸣响。
有人在叫唤,说着“风大”、“滑倒”、“家里没人”之类的话,小黑狗听不懂。它在柿子树下趴着,嘴巴搁在爪子之间,眼睛定定看着院门的方向。
不久后,有人进了院子,叮里咣啷翻动院子里的东西。小狗气得跑出画面,汪汪大叫。
画面一阵晃动,一个中年人拿起手持录像机,哎呀了一声。
“赶紧给人放下,说不定亲戚回来拿呢。”另一个人提醒道。
“狗咋办啊?不让人碰,咋赶都不走。”
“给它弄点吃的得了。”
小狗叫累了,固执地趴回树下。
天色渐暗,外头的嘈杂声逐渐消失,录像机电量即将耗尽。雪埋住了小狗的身体,小狗时不时起来抖雪,随后趴回原位。
风雪越来越大。
小黑狗身体打着抖,呼出来的白汽越来越稀少。可它仍然停留在原地,执着地盯着院门。
它的主人还没回来呢,他对它说,等着。
【所以它要等。】
……终于,画面熄灭,一切归于黑暗。
……
方休放下了手持摄影机,一时无言。小黑狗在他脚边绕着圈,得意地叫了两声。
白双影翻译:“它的主人总对这东西笑,所以它认为你也会喜欢。”
方休俯下身体,轻轻挠了挠小黑狗的耳朵。
小狗的脖颈间,红色的皮项圈格外扎眼。它斑驳陈旧,散发出强烈的阴气。
看完录像,“厄”的本体显而易见。承载了诸多因果,又属于小狗的东西,就只有这个古旧的项圈。
可这次它所汇集的不是人的因果,也不是人的执念。
十几只小狗戴过它,它们终其一生陪伴着同一个人,等待着同一个人。
最后,它浸泡在等待的执念中,与小黑狗一同埋于风雪。
……这个厄的因果称不上庞杂,执念也称不上深重,成因平凡到极点。但论因果纠缠,它比中秋厄还要紧密,执念纯粹得吓人。
小狗不理解主人的死,也不理解自己的死。它只记得老人在一个大风天离开,从此没有回来。
院子外面很危险,风也很危险。它要守好他们的家,好好等下去。
于是厄的三条禁忌之外,又多了许多“制裁坏人、阻止暴力”的作祟。小狗并没有刻意混淆禁忌,它只是照常看家护院。
“它到底多强?”方休干脆坐在地上,双手抚摸小黑狗。
“它随时可以成仙。”
白双影犹豫了会儿,坐到方休对面,“厄与它因果相连,加上它日日吞食邪祟,能力勉强够格。”
方休摸狗的手一顿:“地府为什么不帮它?”
“这东西缺点灵智,无法正常升仙。”白双影直白地表示,“它不知道自己已死,自然没有‘更进一步’的想法。”
他的手边,小狗快乐地舔着鼻子,毫无意义地呼哧呼哧喘。
方休:“……”原来是太笨了。
方休:“如果我破坏了厄……”
“它的执念太过澄澈,变不成邪祟。没有厄的支撑,它终究会消散。”白双影据实相告。
他的心情很是不错——既然方休喜欢这只小狗,势必愿意多停留一阵。
果然,方休的表情黯淡了几分,他抱起毛茸茸的小黑狗,感受着小狗柔软却冰冷的身体。
“看来我要在这里多待一段时间了。”他小声说,使劲搓着小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