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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右边脑袋的声音强装镇定,可它掩盖不住话语里的恐惧与焦急,“不要拿走我的记忆,我活下去更有用,我更加理解……”

  “你始终没变。”

  那医生无所谓道,“你不过追逐他人的关爱,一旦不满便破罐破摔,根本毫无长进。”

  “你尚不懂得关爱自身,谈何‘理解’?”

  右边脑袋沉默不语。

  “我并非来主持公义,不关心‘哪个更有价值’,我只知道,你那部分是最好吃的。”

  孟晓梦本能地看向右边脑袋,只见无数红线涌出眼眶,几乎要把她的眼球挤出来。

  那张成熟的脸上满是惊惧与悲哀:“我不想死……”

  “‘你’不会死。”医生说。

  下个刹那,红线翻飞。

  孟晓梦右肩膀一冷,有什么温暖的东西抽离了她的身体。刹那之间,她的心空了一块儿。

  “这幻觉带劲。”左边脑袋兴致勃勃,“我都疯成这样了,我看我妈还能忙个什么,面子挂不住咯——”

  唰。

  一阵响亮的撕裂声,左边脑袋也飞了出去。连接它的红线寥寥无几,飞出去的一瞬,她甚至能看到它脸上的惊愕。

  孟晓梦开始觉得冷,酸痛的空虚在她体内弥漫。那感觉如同缺失牙齿的牙床,或是没了手掌的手腕。

  那医生单手抓着连接头颅的红线,把两颗头颅提到桌上。两个脑袋还在喃喃念着什么,但医生完全没打算听。

  他转向孟晓梦。

  “你割出来充当‘母亲’的生魂碎片,以及被梦境扭曲的生魂,我已切除收走。”

  医生摸摸猫咪的爪子,用一种“我成功切了肿瘤”的口吻说。

  “如今你仅剩两魂。邪祟傍身,心力有损。你余生再无梦境,因果血债也不会消失……但由我出手,你不必疯癫。”

  孟晓梦还是听不懂,她仍觉得一颗心空落落的,像缺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。白色的病房逐渐波动,缓缓崩塌,她的脑袋疼得厉害。

  她缩下脖子,手指无意识地绞着,突然传来一阵疼痛。

  啊,对了。进入旅馆前,她手上做了夸张的美甲……她想用最漂亮的样子迎接新生……旅馆……新生……

  孟晓梦呆愣愣地看着自己漂亮的指甲。

  花这么多钱做指甲,回家又要被妈妈骂了,她迷迷糊糊地想。但不知道为什么,这次她没有觉得厌烦。

  满屋子红线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,这次从她眼眶里流出来的是眼泪。她明明不难过,可它们就是流个不停。

  她无心再关心隔壁搏斗的两人,也无心关注病房的崩裂。她只是突然觉得特别、特别寒冷。

  白衣人皱眉看了她一会儿,勉为其难补了句:“记忆消散,因果影响仍在,不必慌张。”

  “妈……”

  孟晓梦摩挲着手指的伤口,鲜红的血珠缓缓渗出。

  第100章 神的游戏 美好时光。

  滴答。

  血珠落上地板, 消失无踪。

  随之消失的还有满眼白色,它们彻底坠入黑暗,无数颜色又从阴影中复现。

  孟晓梦睁开眼睛, 看见了便宜旅馆的吊顶灯。空气中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腥气, 她的头痛得更厉害了。

  ……刚才的也是梦?还是幻觉?

  她胃部一阵抽搐,翻身到床边呕吐不止。然而她昏睡多日, 只能呕出来一点酸水。干裂的嘴唇还被这动作扯破,血腥味与刺痛同时到来。

  梦醒了,她后知后觉地猜测。

  模糊的视野重新对焦, 房间桌上并没有四个人头,只有两个陌生男人的脑袋。血顺着伤口淅淅沥沥流下, 几乎连成红线。

  陌生男人脑袋旁边, 摊着一堆散发着微光的异物。

  它们像是白色的光团, 其中夹杂着怪异的黑气。那堆东西黏连变形,内脏般搏动着,看起来莫名亲切。

  一个哥特少女倒在一大坨假发旁边, 墙角挤着两个昆虫般佝偻的人, 地板上一男一女扭打在一起。这片荒谬的正中间, 白衣男子沉默地注视着她。

  他怀里的不再是灰狸猫, 而是一个瘦削的红衣青年。红衣青年微微蜷着身体, 面颊紧贴着白衣男子的胸口。

  孟晓梦:“……”

  眼前的场景简直超现实, 她真的醒了吗?

  但一看到那个红衣男人,她背后突然滚过一阵紧张与战栗。孟晓梦一阵虚脱, 倒回床上。

  视野陷入黑暗前, 她看到了什么——她的床边飞舞着无数硕大的蝴蝶,那翅膀当中的不是虫身,而是人类的头颅。

  它们停在床角, 停在床头柜,停在天花板。怪异鲜艳的翅膀收拢在一起,充满血丝的眼瞳死死盯着她。

  她想要仔细去看,它们又消失不见。她的胃部一阵痉挛,反胃感久久不散。

  失去意识前,她又挣扎地看向那个红衣男人,那片红色仿佛有着某种引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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