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让那一身的素雅显得明媚了起来。

  她脸上并没有什么病容,反而比之前更圆润了些,只是一双清透的大眼睛里盛着几分茫然的怯意。

  太后感觉她有点不一样了,但是没有细想,开始朝她大吐苦水:

  徐复祯不在的这个月,她下发的诏令,十之六七都被搪塞了回去。成王是窃国逆贼,而彭相则是老奸巨猾,他们下面的人更是没有一个好东西。

  太后口中连珠带炮,上至成王彭相,下至不知名的小吏,全被她批判得体无完肤。

  徐复祯愣愣地看着面前这个雍容华贵的女人。

  这是……太后吗?怎么一点威仪都没有。当着她的面把说得出名字的大臣都骂了一遍,真是一点都不见外啊。

  太后发泄了一通,心情舒畅了许多,却见徐复祯沉默着不作反应,便唤了两声她的名字。

  徐复祯回过神来,支吾着不知道说什么好。她想起锦英临行前的嘱咐,千万不要让别人知道她失忆了——锦英说这样会影响她的威望。

  徐复祯只好虚无地安慰了两

  句:“娘娘别生气。他们,他们只是并不懂得娘娘的苦心……”

  太后少见徐复祯这样的寡言讷语。她把这归结于大病初愈后的迟滞,便也不多计较;

  她伸手按着太阳穴,想起了还在偏殿里的文康公主。徐复祯回来了,那就得把文康送出宫去。免得两个人又碰上,她夹在中间为难。

  太后于是对徐复祯笑了笑,道:“那些人刁滑也不是一日两日了。你刚回来,先回去歇着吧。珉郎在弘德殿读书。等他下了学,你再去看看他,这孩子想你想得紧。”

  徐复祯如释重负地谢过太后。

  从坤宁宫出来,走在宫道上,徐复祯才反应过来太后口中的“珉郎”是小皇帝。

  皇帝在她脑海中的浅淡印象是个六岁的小男孩。可是小皇帝为什么会想她呢?徐复祯不知道。

  她跟秦家那些年纪小的表弟都不亲厚,她知道这个年纪的小男孩很讨人嫌。所以当水岚问她要不要去弘德殿听少师讲书时,徐复祯直接拒绝了。

  她回到自己住的昭仁殿里。

  昭仁殿分内外两殿,外殿是她读书办公之处,内殿是她休息起居之处。

  内殿大而阔,地面铺着锃亮的金砖,幔帐是南海进贡的羽绡纱,贴墙立着十二座琉璃烛台,几榻屏架上都透着冰冷的华贵,没有一丝人气。

  徐复祯不喜欢这里。她觉得那华丽都是给外人看的,真正住在里面的人该多难受啊。

  可她没来得及难受,太后已经命人送来了一堆奏折,要她看着批复。

  徐复祯从没处理过这种事。她硬着头皮看了几折,发现也不是想象中的难。那些人名她都知道,他们之间盘根错节的利益关系——仔细思索便能慢慢在脑海中浮现出来。

  她几乎是凭着下意识的判断来处理那些事情。饶是如此,批过几折天色已经渐黑。

  小皇帝下了学听说徐复祯回来的消息,欢喜地从外面跑进来,一把扑进了徐复祯怀里。

  徐复祯吓了一跳,忙把他推开了。

  小皇帝眨巴着湿润的大眼睛,委屈渐渐浮在了脸上。

  “女史……”小皇帝嗫嚅道,“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?”

  徐复祯愣住了。这是皇帝吗?怎么跟小姑娘似的。秦懋如六岁的时候,也没这么粘人了。

  她抬眼去看小皇帝身后的内侍:“就没人教教皇上仪礼?都这么大了,还这么……”

  虽然还是个孩子,可毕竟是天子的身份,还扑进女官的怀抱里,实在是不像话。

  可喜尴尬地陪笑:“徐尚宫,您兼着皇上的教习女史,这该是由您来教的。”

  徐复祯一愣,又去看小皇帝委屈的脸。

  太后不像太后,皇上也不像皇上。

  难怪还能封她当尚宫。

  “皇上今天都学了什么?”徐复祯没话找话。

  “学到‘平天下在治其国者’了。”

  徐复祯心想:怎么学得这样慢,她六岁的时候都开始读《论语》了。

  “女史,少师夸我聪明,学东西快呢!”小皇帝又高兴地说道。

  徐复祯欲言又止,师者严正肃慎,这个少师怎么看起来不太靠谱呢?

  她摆了摆手:“皇上快去温书吧。”

  送走小皇帝,徐复祯重新埋头去看奏折,可是越看越委屈:自己连一府中馈都没主持过,就要来管朝政大事,能搞得明白吗?

  她索性将那奏章一扔,开始翻桌案上的书牍文册。

  那些纸页上写着密密麻麻的笔记,不容错识地是她的字迹。高高累起来的书册囊括各衙各司、各路各州的文书,甚至还有平贞年间的案卷。

  透过里面的笔记,徐复祯仿佛可以勾勒出一个宵衣旰食的自己,她是怎样手不释卷地伏案苦读,是如何熬过深夜去琢磨政史时局,是如何地殚精竭虑才在宫里站稳了脚跟。

  她那样柔顺安稳的性格,该是受了多大的委屈,才会抱着那样破釜沉舟的心态,在一堆官僚中争抢出一片天地来啊!

 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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