80-90



  村中的百姓舍不得点灯,月色下还会打灯笼的,亦只有史方今了。

  常宝看了眼院外,赶紧帮着宁九收拾,将小炉提到桂花树下,在陶罐里装上清水,放在小炉上煮着。

  史方今很快就来到了院外,站在用绳子系住,聊胜无于的大门前等着。随身小厮想要抬手推门,怕将篱笆门会掉下来,为难地挠了挠头,只能扬声道:“七少爷可在?”

  宁毓承答了声在,前去解开绳索开了门,史方今脸上堆满了笑,颔首道:“原来七少爷还未曾歇息,打扰了。”

  “史县令请进。”宁毓承侧身让过,史方今走了进来,顺便四下打量。

  这间院子原本是村民的宅子,原来的一家接连去世后,村中人觉着晦气,就闲置荒芜了。宁九与常宝来了之后,收拾修葺了一下,当做暂时落脚处。

  三间正屋带着东西厢房的泥墙草顶小院,空地上种着小葱萝卜灯菜蔬,收拾得整齐干净。西厢的灶房外,种着一颗桂花树,用小石子沿着树垒砌了一圈,树下放着木墩子,石头当做休息的桌椅。

  史方今知道宁毓承来到王家坳村,都歇在这间小院,他从未来过,看到小院的寒酸,不禁愣住了。他未曾想到,以宁毓承的家世,居然在这种地方,也能住得安然若素。

  宁毓承邀请史方今坐,道:“天气不冷不热,又有月亮,在院外坐着吃茶,别有一番风味,史县令可体会一二。”

  史方今勉强笑着说是,撩起绸缎衣袍下摆,在石头上坐了下来。宁毓承拿钳子捅了捅小炉,炉火变得旺了些,放在上面的陶罐开始滋滋响。

  “七郎真是让人大开眼界。”史方今望着穿着简朴青布衣衫的宁毓承,语气复杂道。

  他听过宁毓承简朴,平易近人。在他看来,宁毓承不过是为了博取虚名罢了。

  世家大族的子弟,哪来真正的简朴,不显山露水才最金贵。

  看宁毓承熟练的动作,史方今相信他经常亲自动手,才会驾轻就熟。

  史方今不由得疑惑了,宁毓承本该与他们一样,他一心向着这些穷苦的百姓,究竟有甚好处?

  “今晚黄赖皮所言的算学问题,我着实不知该如何回答,故来请教七少爷,不知七少爷有何高见?”

  黄赖皮摆了两个问题在史方今面前,一是官府胥吏的俸禄究竟几何,王大寿两个儿子只靠赚取的俸禄,能让王家大富大贵。二是若王大寿并非靠着两个儿子的俸禄发家,那就坐实了王大寿欺压百姓,得来的家产,皆为不义之财。

  胥吏的俸禄可查,史方今可以忽悠村民,但当着宁毓承的面,他不敢轻易说出口。他也不敢承认王大寿发家,是靠着他儿子当胥吏,仗势欺人而来。毕竟这样一来,他就犯了失察之责,要是黄赖皮再继续闹下去,更甚者揭开仗着权势发家的这层皮,休说平水县,就是江州府的官员们都会被牵连进去。

  黄赖皮当然闹不下去,史方今不会让他闹,江州府的官员也不会让他闹。权贵们要脸,读过书的人要知礼节,有权便有金山银山这个事实,不容得摆在光天化日之下来说。

  史方今必定会大事化小,小事化了,舍去王大寿一家,平息王家坳村的民怨。

  宁毓承干脆直接回道:“我没有高见。”

  史方今没想到宁毓承如此直接,他被噎了下,心中暗自恼怒了下,态度也变得强硬了些:“我还以为,七少爷给黄赖皮出主意,自会有一番见解呢。”

  “我没给黄赖皮出主意。”宁毓承也不生气,微笑着道:“我听说聪明人总会想得比寻常人多一些。史县令是聪明人,的确是想多了。”

  史方今脸色变了变,紧紧盯着宁毓承,道:“我以前以为七少爷是为利,后来发现七少爷要真是为了利,便不会出到白蜡三十一支的价钱。人不为利,便是为名了。七少爷身为宁氏子孙,声名早就在外,名气太甚,过犹不及,以七少爷的聪慧,由我道出来,便是班门弄斧了。”

  瓦罐的水沸腾了,宁毓承拿布巾裹住把手,提起倒在茶盏中,神色淡然,姿态闲适。

  “在史县令看来,人若非为名,便是为利。”宁毓承放下陶罐,做了个请的手势,端详着史方今。

  “史县令究竟受了何种打击,自小受着何种教养。才会变得如此功利而不自知?”

  茶盏的茶水热气腾腾,史方今的脸,仿佛也跟着发烫。

  在他看来,世间众人皆为了权才色,莫过如此。

  功利而不自知,史方今从未受到过如此犀利不客气的评价,他不免愈发恼怒,沉声质问道:“那七少爷不为名,不为利,又年幼,亦绝非为了色。七少爷究竟为何?”

  宁毓承诧异地道:“我是人啊,活生生的人,将其他人,也看做是人,而非牛马牲畜就足够了。”

  史方今愣在那里,不知该如何回应。

  因为生而为人,就这样简单?

  史方今脑子乱糟糟,一时也理不清楚,起身告辞离开。

  系上篱笆门的绳索,宁九与常宝默不作声走回来坐下,陪着宁毓承吃茶。

  院子安静下来,月色从树荫中洒落在地,宁毓承端起放凉的茶水抿了两口,思索了下,道:“九叔,你去跟黄赖皮说一声,见好就收。”

  宁九神色严肃,点头说是,“史县令明显不大高兴,黄赖皮一身的虱子,要捉他去衙门打板子,任谁都无话可说。几板子打下来,非死即伤。”

  说罢,他起身急匆匆出了门,常宝望着晃动的篱笆门,嘟囔道:“宁哥真是急性子。”

  宁毓承

上一页下一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