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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度人……
小岳无端地打了寒颤,不由得在心中暗忖,这小妇人胆子真大……
夜里。
小雾将床幔放下来,转头看见娘子披着雪白的毛绒大氅坐在窗边,专注地盯着前方,乌发披散,柔和的烛光照得侧颜轮廓柔媚,颇有几分娴静的柔美之态。
小雾见她在专心致志地看夜雪,便没有出口打扰,出去时顺而轻声地带上门。
谢观怜听着明德园外,传来若有若无的念经声,面露思索,然后站起身穿上木架上的披风。
将门拉开时细雪被卷吹在睫上,一股属于冷冬的寒凉钻进骨子里。
她眺目望着外面的飘着的细雪,唇角微翘,露出狡猾的笑。
从今夜就开始,她要医治身上的‘蛊’了。
夜里凝结冰霜,夜修至午夜时分,外面的雾气浓得连路都被笼罩得难以看清,打着灯笼都冷黑黑的。
最后一位小和尚与师兄揖礼,陆陆续续的从罗汉塔出来,偌大的佛陀塔里只剩下年迈的空余法师与沈听肆。
空余法师眉眼慈悲地盘坐在蒲垫上,枯瘦的指尖捻着檀木佛珠,佛珠磕碰出沉音像是道路上结的冰被踩破。
“悟因。”
沈听肆将经书阖上,“师傅。”
空余法师睁开眼,目光落在跪坐在蒲扇上的青年。
氤氲的柔光落在青年的眉眼上,气息内敛、漂亮,如摆放在神龛中的玉菩萨。
空余法师扫过他的脸,低沉慈悲的苍老声音如未绝的袅袅佛音:“听说雁门谢氏送来丹阳的女子,近来频频与你相遇?”
沈听肆神情与寻常无甚不同,听师傅如此问,温声回应道:“是有过几面之缘。”
空余法师手中的檀木槌轻敲在木鱼上,在空灵沉长的余音下忆起了一些陈年往事。
雁门谢氏也曾辉煌过一时,若再早个十几二十年也算是雁门的第一士族,但自从先帝去世后,新帝登基,那谢氏便不得重用了,现在连女郎都能被送进丹阳给人冲喜。
空余法师怜悯,训诫青年:“悟因,情和欲定要谨记,切勿不可沾染,不然哪怕手中有刀刃,也会心甘情愿地放下,要谨记你想要的是什么。”
世俗的欲望会转为思念、怨恨、猜疑、误会、忧虑、焦急、悲伤,它会占据人本身清醒的头颅,让人醉生梦死忘记最原始的初衷。
这些话空余从他很小的时候便说过数次,要他无心无情,而他也的确如其愿,面热心冷,天生缺少情骨。
那些世俗爱。欲在他的眼中不如一片落叶、池中的一朵莲更能提起他的兴趣,空余对他还算是放心。
沈听肆跪坐在蒲垫上,温驯地低垂下颌,“曾利死前曾与我坦白说道,岩王妃当年的孩子被渡河运去了雁门,随后不得踪。”
想了想,又缓声说:“我只是想,她出自雁门,当年谢氏不得君意有暗地投靠过岩王,我想谢氏许是知晓些事,故而与她见过几面。”
空余法师闻言目光微正,望着他蹙眉道:“难怪这些年一直找不到人,原是被送去雁门。”
雁门距之丹阳几条山脉长河,再沿下游越过几条山脉靠近匈奴。
他想过那孩子或许被人沿着送去了匈奴,倒是从未想过人许是会在雁门。
空余略微思索,道:“既如此,你再派人去雁门仔细找找,若找到人,先带至我的面前来。”
沈听肆眉宇温柔,颔首:“嗯。”
空余望了眼窗外,常年浸在佛光中的眉眼洇出悲悯之情,阖眸含倦道:“天色已不早了,悟因也且早些回去罢。”
沈听肆从蒲垫上起身,灰白僧袍垂下将身形拉成颀长鹤骨。
与师请辞后,沈听肆持着一盏羊灯往逐茔院而行。
漆黑的薄雾笼在他的眉眼间,在雪夜天露出的肌肤白得似被藏在皑皑冰雪之下,破冰后腐烂出的白骨,透出不正常的冷白。
他淡漠地行走在寂静的夜里,提着一线忽明忽暗的羊灯,悄无声息地止步于正探头在逐茔院的女子身后,瞳孔不动地盯着她,轻声开口询问。
“夜已过午时,檀越不知前来询我是作何事?”
正要抬手敲门的谢观怜冷不丁地听见,从身后传来轻柔似鬼魅的声音,肩膀抖了抖。
幸而她反应快,没有失声叫出来。
她惊悚地转过头,先是看见悬挂在头顶上的是微弱灯笼。
随后看见青年手持着这盏欲灭不灭的灯,身后是无尽的黑雾,三尺之外连树的轮廓都看不清楚。
而他五官俊美,肤泽冷白,唇如女子点过绛,立在面前敛着浓艳的眉眼,噙着清淡的慈悲,却给人一种鬼气森森的朦胧。
“悟因?”
她看见他眼眶瞬间盈出湿润,白艳艳的瘦骨脸可怜地抬着,神色踌躇出茫然:“我……我不知道怎么回事。”
沈听肆抬眸睨了眼上面悬挂的牌匾,随幽落于她的脸上。
她一贯将委屈的眼神拿捏得极好,不过分黏,亦不容易使人生出厌烦。
“我应是体内的蛊发作了。”
她轻咬着唇说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