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的吗?没了这层壳子,他在皇帝眼中还有几寸容身之地?

  闻理把温和的微笑严丝合缝地粘回脸上,矜持地朝她略一颔首:“多谢妹妹的好意,孤记住了。”

  闻禅:“……”

  他这副表情就好像在说,你说的都是屁话,我一个字也不会相信,但我都说谢谢了,希望你也识相一点,赶紧收拾东西滚蛋,离我越远越好。

  苏衍君适时地轻声提醒:“殿下,时候不早,东宫臣僚还在等殿下回宫议事。”

  闻禅垂眸,客气地道:“太子殿下还有要事在身,我不多扰了,慢走。”

  太子与公主各自上辇,一个往东一个向西,背向离去。

  苏衍君紧随在太子轿辇旁边,不时与太子低声交谈,面上微笑始终如春风般温柔和煦,唯有在经行拐角时,宫墙与华辇交错叠成深浓的阴影,他才状似无意地回首,朝闻禅的方向投去冷然一瞥。

  晴日似雪,春风如刀。

  十月,天子东行,驾幸平京,文武百官皆随驾前往,太子留守兆京,军国大事皆送往行在,京兆尹何攸主持赈灾事务,惟细务委于太子。

  闻禅是随着御驾一起出京的,裴如凇仗着驸马身份,不用像别的官员一样拖家带口冒着寒风赶路,除了在御前待诏外,可以窝在公主的车驾里,蹭她的暖炉和茶点。

  距平京还有两日路程,闻禅倚在窗边,借着午后尚且明亮的日光,拿着一叠“深林”的传书细看。乌鸦像个过冬的小动物一样挨在她身边,捧着一个赶上她脸那么大的梨在专心地啃。

  她摘掉了遮面的幂篱,常年不见天日的肤色极其白皙,再加上一身黑的映衬,甚至有点像个瓷偶。裴如凇坐在对面,才发现她的瞳色有些偏黄,想起闻禅说过乌鸦是固州出身。呼克延人天生黄瞳棕发,发质粗硬微卷,乌鸦眸色虽浅,发色却是纯黑,这么看来,她很有可能是呼克延人和齐人的混血。

  如果不仔细看,基本上没什么分别啊……

  长路迢迢,车内除了车轮辘辘的杂音,就是乌鸦咔嚓咔嚓啃梨的声音。裴如凇漫不经心地观察、推测,脑海中漂浮着无聊的事情,目光无意识地落在闻禅修长的手指上,有点想打扰她,又碍着旁边有根棒槌。

  直到闻禅拿信纸在他眼前晃了晃:“走神了,觉得无聊了吗?”

  裴如凇回过神来,浅浅一笑:“是呀,殿下醉心公务,都已经整整两刻没抬眼看过我了。”

  乌鸦感觉自己好像啃到了橘子皮,皱起眉头,撇了撇嘴。

  闻禅:“是吗,要么还是回御前侍驾吧?反正在这儿闲着也是闲着。”

  裴如凇单手支颐,看着她笑:“不要,闲着也想和殿下一起闲着。”

  闻禅没绷住,笑了一声,像挠猫一样勾了勾他的下巴:“待会儿出去换马,跑两圈放放风,坐车颠得骨头都要散架了。”

  裴如凇尚未表态,乌鸦利索地两口啃完了梨,擦干净手:“好,我去准备。”

  裴如凇一哽,非常不希望和闻禅独处时旁边还杵着一根棒槌,试图委婉地劝阻:“我们出去了,你就可以独享车里的点心水果,还可以随便打滚睡觉,外面那么冷,景致也不好看,光吹风有什么意思呢,对不对?”

  乌鸦面无表情地抬眼,一板一眼地道:“我是殿下的贴身护卫。”

  裴如凇同样抱臂睥睨:“我是殿下的贴身驸马。”

  “别学她说话,”闻禅抬腿踢他的鞋尖,“再说贴身驸马是个什么玩意,没有这种东西好吗?”

  裴如凇从善如流,修正道:“我贴得最近。”

  闻禅:“……”

  乌鸦坚持道:“我要去。”

  裴如凇:“我不要。”

  乌鸦:“殿下!”

  裴如凇:“殿下~”

  闻禅:“要么你俩一起出去,让我清静一会儿吧。”

  先代帝王经常往来于兆、平两京,百年所积,官道修得平坦宽阔,沿途建造了数座行宫。今日驻跸的洛昌宫是离平京最近、规模最大的一座行宫,北靠柏子山,南面金鳞河,宫中遍植松柏翠竹,楼台掩映,重檐飞甍,十分幽静秀美。

  侍卫不带不行,驸马不哄不行,闻禅点了好几个人陪同,她和裴如凇策马在前,乌鸦和程玄等人跟在后头。众人一路纵马奔至行宫西角的望仙湖边。此刻夕阳已经燃尽,月亮还未升起,暮色四合,只闻满山萧萧松风,汩汩泉鸣,连日行路的风尘都被一扫而净,让人难得地安静下来。

  景色很美,就是有点冷。两人并肩站在湖边,裴如凇抖开披风把闻禅裹进来,这应该是他们第一次携手同游,谁都没有说话,似乎也不必说什么。

  闻禅少有地放空了一会儿,往事总是像石头一样坠在她心里,惦记着这个,牵挂着那个,看谁都想捞一把,伸手却只是抓了个空。

  然而此刻她的手正被裴如凇握在掌心里。

  有人溯洄而上,有人顺流而下,天地悠悠,她的前世今生,跌宕沉浮,也不过是一块石头丢进湖里,沉下去被冲上岸,然后再沉下去而已。

  背后林子里传来侍从们大呼小叫的声音,似乎是看到了野兽,裴如凇侧耳听了一会儿,忽然异想天开,低头问闻禅:“行宫紧邻山林,平时也没什么人过来,殿下,你说这里会不会有狐狸精?”

  闻禅胸中那点浩然之气被他一句话扫成了轻烟,无奈地道:“子不语怪力乱神,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。”

 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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