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裴如凇用冰凉的侧脸蹭她,不甘服输地小声道:“我们既然都重生了,那为什么不能有狐狸精呢?”

  闻禅一想也对,一本正经地答道:“好吧,那如果有狐狸精,就派你去跟它一较高下,谁赢了谁就是真正的狐狸精。”

  裴如凇:“……”

  “我不能既是小白花又是年糕还是狐狸精,”他抓着闻禅的手晃了晃,“殿下只能选一个。”

  闻禅侧头看他,这么黯淡的天色里,裴如凇的轮廓居然还很明显,鼻梁和下颌的线条流丽优美,一眼望去即知是美人,她不由得笑了起来:“没什么区别吧。”

  裴如凇正欲分辩,远方风中忽然送来一缕悠扬婉转的笛音,两人同时回望,只见行宫最高的楼台之上灯火煌煌,犹如一枚悬于山间的明珠,竟令初升孤月、天际星辰皆为之失色。

  第36章 夜宴

  闻禅:“我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。”

  裴如凇与她对视, 喃喃道:“不会吧。”

  按理说御驾刚到行宫,一路劳顿,皇帝应当没有兴致设宴才是。可眼下这光景, 却分明是笙歌鼎沸、急管繁弦——谁勾起了他这么大的兴头?

  “那个人, ”闻禅不确定地回忆, “我记得应该是到平京之后才被送入宫中的?”

  裴如凇报以苦笑:“殿下, 都重生了,还说这些。”

  如果一个人重生了,某些事或许会沿着刻意引导发生改变;如果两个人重生了, 意味着与双方相关的事件将变得不可预测;如果三个人重生了,最好当自己是第一次来到世上, 这锅粥里大家都是一样的米,谁也没比谁高贵到哪里去。

  闻禅站在渐渐凛冽起来的山风里, 自肺腑中呼出一口冰凉的长气,神情说不上是无奈还是阴郁,低声说:“走吧, 回去看看。”

  行宫中依山而筑的楼台名为卿云楼, 闻禅经过园外时, 里面传来笙箫丝竹的乐音, 伴着一个男人婉转的歌声,灯烛将舞女的影子投在纸门上,纤细的腰, 修长的臂, 云雾般的长发, 蹁跹的舞袖, 像是水底姿态曼妙的藻荇,又像是传奇轶闻里化作人形的狐妖。

  园中宫女内侍们往来不绝, 见到她时纷纷屈身行礼,闻禅伸手拦了个眼熟的:“陛下今夜缘何设宴?”

  那侍女不是妃嫔宫里的丫鬟,而是司膳局的女使,知道这位是不能随便糊弄的,轻声回禀道:“回殿下,听说是平京太守派人到行宫进供,送了几个伶人来,其中有一对兄妹,是太守义子,兄长吹得好笛子,妹妹善舞,生得美貌异常,陛下见了很是喜欢,便命开夜宴赏乐,又请了丹王爷、范王爷、源相等大臣一起宴饮。”

  闻禅心中发紧,已确证了八分,然而还是不死心地问:“那兄妹叫什么名字?”

  侍女一愣,仔细回想片刻,才犹豫地答道:“奴婢站得远,没听清楚,只大概听见了姓氏,应该是姓许、或是姓徐……”

  果然是她。

  公主的神情隐在夜色里,看不出是喜是怒,只是令人觉得很疏离。女使惴惴不安地抬眼偷看她,闻禅朝身后招了下手,飞星便走上前来,隔着衣袖递给那女使一个小香囊,客气地微笑道:“今夜辛苦了。”

  那侍女没想到还有这等意外之喜,紧紧攥着硌手的香囊,朝公主福了福身,小声道:“多谢殿下。”说完便快步回到宫女队伍中去了。

  回到别苑,宫人已将房舍收拾停当,闻禅屏退侍女,裴如凇确认道:“果然是她?”

  闻禅叹出了今晚不知道第多少口气:“姓许,错不了的。”

  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两人都心知肚明,裴如凇只是不知该怎么安慰她。事关公主和皇帝的父女亲情,他这个纯粹的外人说什么都显得很冒犯,只好握紧她的手:“事已至此,兵来将挡水来土掩,且走且看吧。”

  闻禅很清楚自己手伸得再长,无论如何也管不了亲爹的内帷之事,但唯独那个人让她觉得非常棘手,甚至这一路上都在权衡要不要出手干预,避免让她与皇帝相见。谁知人算不如天算,还没等她下定决心,不知从何处而起的变数已经先她一步,将那人推进了天子帐中。

  据说是因为母亲虔信佛法,梦见菩萨赐下宝珠缨络,醒而有孕,故给她取名为缨络。

  当然这是在皇帝面前美化过的说法,真实情况毫不梦幻,甚至可以说是残酷。缨络的母亲宋氏是平京孟氏家的绣娘,与孟氏某个子弟有情,珠胎暗结,被偷摸养在外面,还为他生了一儿一女。可孟氏是百年世家,树大根深,那个公子有了家族安排的亲事,怕出身高门的新婚夫人挑剔,便毫不犹豫地将她们母子扫地出门,宋氏不得已沦落风尘,做了歌伎,其儿女也皆成了歌舞倡优。

  缨络还有个哥哥,名叫宋纬,平日在歌楼里卖艺为生。有一回平京太守许照蕴宴客,叫了一班乐工侍宴,因宋纬技艺出众,相貌俊俏,引起了许照蕴的注意,叫他上前来回话。宋纬有心借着太守的高枝往上攀,趁机向许照蕴进言,称自己有个绝色的妹妹,愿为太守献艺。

  许照蕴命人将缨络召来一见,果然是天人之姿。但他并没有如宋纬所想一般急吼吼地将缨络收为妻妾,反而为他二人销去贱籍,接入府中收为义子,甚至还请人教授缨络诗书礼仪、歌舞乐器,把她当做自家小姐一样精心教养,将这朵从泥泞里长出来的野花养成了金盆中的牡丹。

  色/欲薰心的男人不是好东西,但没有被色/欲冲昏头脑的男人也未必就是大善人,有可能只是坏得更加深藏不露而已。

  从见到缨络的第一眼起,许照蕴就没想着要独占她,他决定把这个漂亮得近乎贵重的美人当做筹码,拿去搏一场泼天富贵——对于他这种出身不高、家族式微、在朝中也没有强大靠山的官员来说,平京太守已经是他努力能够到的极限了,要想更进一步,必须得走点歪门邪道才行。

  他不是色鬼,也不是情种,而是个野心勃勃的赌徒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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